李文星之死：粗鄙時代的致命噩夢

陶舜

     23歲的求職大學生李文星慘死于傳銷噩夢，這固然是一個極端個案，隨著媒體報道的深入，我們也可以看到，盡管責任比例有大小，但從網(wǎng)絡招聘平臺Boss直聘到傳銷組織，再到當?shù)氐纳鐣鷳B(tài)，全都難辭其咎。

我看到一個多面的粗鄙時代。

     首先是一個粗鄙的招聘平臺。事件被曝光后，網(wǎng)絡上流傳一份前Boss直聘市場公關經(jīng)理給李文星母親的一封信，詳述其商業(yè)模式，并指出其中存在的一些問題。Boss直聘雖然不直接賣簡歷，但仍然可以通過“炸彈”等一系列付費工具完成排名加權(quán)、高亮等廣告形式。

    然而，這個叫朱利安的Boss直聘前員工在公開信的末尾說，“世間如果有一種極惡，那就是服從?；蛟S文星不知道，人的前途是不該被’服從’的。但我知道：當我們不再為他人而戰(zhàn)的時候，就是我們失去人性的時候?！边@種說法流露出了一些歸咎于死者的意思。初入社會的李文星固然有“很傻很天真”的一面，但這種指責還輪不到Boss直聘相關人員來說。我不知道他發(fā)布這封公開信是否得到過Boss直聘的授權(quán)，作為一個前員工，如果沒有獲得前單位的授權(quán)，第一時間跳出來為前單位背書，我認為既不合時宜，也不職業(yè)——這是粗鄙的又一面。

    Boss直聘創(chuàng)始人、CEO趙鵬也曾公開表示“教訓很慘痛”，“回顧李文星事件，我們意識到自2015年初以來，平臺執(zhí)行的“只發(fā)一個職位，資料合規(guī)，可以先發(fā)；不觸發(fā)舉報，可以招聘”這一機制，存在很大的問題。不能及時更新這個策略，是我們的問題。”

     能認識到錯誤是好的，趙鵬也說了整改措施，“我們會采取如身份證、人臉識別等更為準確的審核認證措施”，但很遺憾，似乎并無更多的責任擔當，僅是“對于李文星的去世，我們非常的沉痛和遺憾。非常感謝媒體和用戶的監(jiān)督，我們也希望今后能夠做得更好”。這算是誠懇的認錯嗎？什么叫“做得更好”，難道現(xiàn)在算得上“好”嗎？在粗鄙時代，連企業(yè)的認錯都如此粗鄙。李文星之死與魏則西之死相類似，都是因為網(wǎng)絡平臺的奇葩排序?qū)е铝水斒氯耸茯_上當?；仡櫸簞t西事件，當時百度方面回應“歡迎調(diào)查組進駐并將全力配合”，事件也觸發(fā)了國家有關部門的聯(lián)合調(diào)查。

    傳銷問題根源在于傳銷發(fā)生地的社會生態(tài)惡化。但這無法勾銷招聘平臺不盡職審核的責任。說Boss直聘負有一部分連帶責任，并不是說Boss直聘沒有責任，從而可以就坡下驢了。粗鄙時代的噩夢還在于，在一些傳銷問題發(fā)生地，傳銷不僅明目張膽，聲名遠播，而且有關部門對此的打擊似乎并不給力。

    據(jù)中國青年報《冰點周刊》2016年的報道，某傳銷人員醒悟后，跑到燕郊的派出所報案，民警讓他回匯款地想辦法；當他回到呼和浩特，當?shù)嘏沙鏊屗麥悏?0個舉報人再來。好不容易湊齊了30封舉報信，當班民警一拍桌子，眼睛一瞪，告訴他：“我們只管這片兒的！你的這30個人必須都是我們區(qū)的?！?

    多么荒誕的一幕。如果不是媒體報道，人們很難想象有的基層執(zhí)法者，對于反傳銷工作竟是這樣的消極態(tài)度，這就難怪有些地方的傳銷活動在群眾在指指點點中仍然愈演愈烈了。

    這幾天也有媒體人講述自己2006年獨闖天津傳銷窩點解救妹妹的真實故事，其中的細節(jié)反人深省。“到了當?shù)?，我直接到派出所報案，兩個值班的警察見怪不怪，腿翹在桌子上愛答不理：都是公用電話，你說怎么查？我甩出記者證，半懇求半威脅讓他們幫忙。其中一個警察終于坐起身，拿起桌上的大蓋帽說，走，我?guī)е愦！眮淼揭黄＿叺钠椒浚教庂N著出租房屋的廣告，警察一看就熟門熟路，對每個院子租住什么人很清楚。里面沒有他的妹妹?！拔覇査髦朗莻麂N為什么不查？那個警察說，查什么，這些本地人就靠租房子為生，怎么查？告訴你個竅門，別給她打一分錢，人家不會白養(yǎng)著她，過一段就放她回去了。在漢沽的小旅館住了一夜，我只好返回北京了。過了十來天，表舅打電話說，還真靈，表妹已經(jīng)自己回家了?！?

     這是一個神奇的故事。透露出了這個時代的AB面，一面粗鄙，一面精致，這看似矛盾的兩面，復雜又現(xiàn)實地交織在一起，令人啼笑皆非。有的執(zhí)法者對情況不是不了解，只是缺少一個充分的治理理由。東莞掃黃都能成功，為什么傳銷屢打不止呢？聽說天津又在發(fā)起新一輪打擊傳銷的行動，天津靜海區(qū)5月?lián)v毀傳銷窩點125處，盡管前幾年也曾先后發(fā)起過類似的行動，我們還是希望這次的打擊行動能夠碩果累累，早點洗掉沾在靜海身上的傳銷污點，徹底終結(jié)那粗鄙時代的致命噩夢。